“集訓”現場

應聘者當時簽署的集訓協議

應聘者收到的借貸平臺的還款通知

為期兩年的還款

趙楚（化名）踏入重慶沙坪壩那家所謂的“公司”，環顧四周不禁心生疑竇，原以為會從事網絡運營工作，實際卻被告知需要參加收費頗高的培訓項目。

趙楚的經歷并非特例。近期，北京和重慶等地的近百名IT領域求職者向北京青年報表達不滿，稱某總部設在北京的招聘公司，以“不符合錄用標準”為由，強制要求應聘者參加培訓機構的集中輔導，并承諾輔導結束后提供高薪職位，然而最終這些高薪職位卻難以實現。

北京和重慶兩地，西安、成都、上海、蘇州等地的求職者，都在IT行業遭遇過這類求職騙局，對此表達了不滿。北青報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一些招聘公司竟然和培訓機構、貸款機構勾結，他們先是用高薪誘惑求職者參加集中培訓，然后培訓機構就收取高額的培訓費用，而貸款機構則利用這筆費用向求職者放貸并收取利息。

一個由公司、教學機構、資金渠道層層關聯、密不可分的“求職騙局”，就此發生。

設局

招聘企業“畫大餅”誘騙應聘者參與“集訓”

故事，由一則招聘啟事而起。

眾多應聘者，從各地趕來，參加單位面試，結果未被錄用，卻以能力不符為由，轉介至培訓組織南京培訓機構，還需繳納昂貴的學費。

趙楚回想起來，七月份的尾巴，他在網上的人才信息平臺上注意到了，有一家公司叫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重慶第二分公司，正在招募網絡運營方面的工作人員。

北青報的記者發現，這份招聘啟事中，關于“網絡運營”的職位，學歷方面只要達到大專級別就行，專業和工作經歷沒有具體規定，關鍵是要有較強的學習本領，并且能夠熟練運用一般性的辦公軟件。在“福利待遇”方面，這個崗位承諾會提供五險一金這樣的保障，還會提供免費住房，保證每周六天休息，每年有兩個月的雙薪，還會有住房補貼、伙食補貼、出行補貼以及加班額外的補償。該職位的薪水范圍是每月3000元到5000元。

入門要求不高，而且報酬與各項保障都相當優厚，趙楚因此立刻提交了求職申請資料南京培訓機構，申請遞交之后，趙楚迅速接到了面試邀請。

面試時，工作人員告知她，由于她的水平尚未符合崗位標準，需要去一家教育機構參與為期三個月的強化訓練，并且保證訓練結束后能夠得到當初企業招聘時承諾的每月四千元以上的工作待遇。

趙楚收到的《集訓協議》上寫明，參加集訓需要繳納18240元，另外，她還要依照和培訓機構簽訂的《著作權許可使用合同》支付4560元，兩項費用合計為22800元。

這筆錢，對正在找工作的趙楚來說，不是小數目。

后來，面試官建議趙楚，因為顧及她的財務狀況，應該和其他求職者一樣，在名為“課棧網”的信貸網站上申請兩年的分期還款。

趙楚回想起來，面試那天下午持續了五個多小時，面試官全程都在描繪美好前景，承諾他們轉正后的薪水足夠償還貸款。期間，公司人力資源部的職員幫她準備好了《集訓協議》和《著作權許可使用合同》這兩份文件，告知她只需簽字即可，同時要求提供了她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信息，并代為申請了貸款。

與趙楚有相似經歷的求職者數量不少，僅同一家企業參與“集訓”的就有百余人之多。另外，南京、上海及北京等多個城市，也有不少應聘者反映，在求職期間遭遇以招聘為幌子、隨后轉賣至高收費培訓機構的情況。

轉手

企業入職“集訓”變培訓機構“推薦工作”

原先以為是要去新公司接受崗前培訓，趙楚未曾料到，承諾結業后能獲得優厚報酬的單位，竟然把眾人轉介給輔導機構，變成了他們的受訓者。

后來，他們相繼明白，就算完成了學習，也不一定能得到原先承諾的工作，而是會被安排到完全陌生的單位去任職。

應聘期間，趙楚他們留意到一個問題，用人單位沒有同他們簽署勞動合同，而是提供了一份《集訓協議》，并且還與北京完美空間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簽訂了一份《著作權許可使用合同》。

根據《集訓協議》的條款，甲方是“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重慶第二分公司”，乙方則是求職者，甲方承諾為乙方“實施專業培訓，具體涵蓋職業發展指導、個人履歷設計、面談能力提升等方面”。

根據公開的企業登記資料所載內容，該機構的業務許可限定在“電腦程序的設計與開發、技術成果的轉移與指導、專業信息的提供；商業事務的協助；電腦相關產品的供應、電子機器（不含電子出版物）”這些方面，其中并未涵蓋“集中培訓”之類的活動。

實際上，提供“強化訓練”項目的是北京完美空間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并非那家招聘公司。之所以把招聘公司和培訓中心聯系到一塊兒，公司給出的理由是，它們都屬于翡翠（教育）集團旗下。

趙楚和其他應聘者相似，都未察覺到協議里暗藏的“隱患”：里面明確指出，參與集訓的應聘者必須接受“甲方推薦的單位安排工作”，并且“雙方責任與要求”部分說明，若乙方三次或更多次無條件放棄甲方提供的面試或工作選擇，甲方就會認為乙方已經完成了工作安排。

對于這個問題，北京海淀區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部教學部門的一位姓吳的負責人直言不諱，這些求職者一旦加入“集中培訓”項目，就不再與之前申請的職位有直接關聯，他們轉變為學員身份，培訓結束后會接受評估，依據評估表現和雙方的意向，可能會被安排到集團的下屬機構，也可能被介紹到與本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其他單位。換而言之，趙楚以及其余求職者原以為集中訓練完成之后就能得到當初應聘的高薪崗位，但實際情況是，他們僅獲得了企業轉讓給培訓機構的，由該機構提供的帶有次數限制的“工作介紹”可能。

那個培訓機構的所謂“安排就業”做法也令趙楚感到困惑。他們會在集中訓練結束后，隨意修改學員們的履歷資料，接著在招聘信息平臺上大量發送，目的是吸引其他單位前來雇傭，這種手段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推薦，更像是欺詐行為。

揭秘

“集訓”過后“高薪夢”碎 當事企業承認“有償集訓”

讓趙楚起疑的還有收費2萬多元的“集訓”課程。

趙楚后來得知，即便這些求職者付出了高額的培訓開銷，他們得到的工作崗位也并不理想。與前期的投入相比，每月不足兩千元的報酬，顯得微不足道。

趙楚向北方青年報的記者展示了“集中培訓”期間“網絡推廣策略”課程的部分資料，這些資料主要涉及某個搜索平臺的宣傳構思、競爭性定價的常用方法、特殊展示形式以及手機端搜索廣告等主題。趙楚表示，“集中培訓”的課堂上，講師幾乎一直照著投影儀上的文件念稿子，缺少師生間的交流，也沒有動手實踐的機會，感覺“沒什么收獲”。

十月份二十日，北京青年報的記者冒充趙楚的親屬，聯系了卓新智趣在北京重慶第二家分公司，打探求職應聘過程中，為何反被勒索參加昂貴培訓班的原委。

該公司一位姓王的負責人表示，企業當前設有三種招募途徑，第一種是針對具備一定工作經驗的人員，可直接申請并獲得月收入兩千至三千元，第二種是為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士，起薪標準可達七千至八千元，第三種則面向應屆畢業生或缺乏經驗但希望投身IT領域的人員，他們能夠參與為期三至四個月的強化培訓項目以培養人才。王經理還說明，這些要求都是按照總公司的要求來執行的。緊接著，北青報記者聯系了位于海淀區的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部，該公司那位姓吳的負責人承認，在部分地區的分公司，比如重慶、西安以及北京的通州、昌平、回龍觀等分公司，一直以來都是采用這種付費集中培訓的方法來提升那些“崗前考核標準差異明顯”的求職者。

退一步來說，面試時承諾的“高薪”職位能否兌現？

參加“集訓”兩個多月后，趙楚從已結束集訓、獲得工作推薦的學員那里得知，幾乎沒有人被安排到真正待遇優厚的崗位，有學員透露，他被安排到一家規模小的企業，月薪僅1800元，即便如此，6個月后仍需每月償還1600多元的分期款項。

對于此事，姓吳的主管表示，報酬標準依據評估效果及所選機構的差異而不同，確實存在月收入兩千上下的情況，不過吳先生強調，月入兩千的人員數量非常有限。

鏈條

學員在借貸平臺分期還款

培訓機構可拿利息“返點”

北青報的記者在調查中發現，有個機構以高薪招聘的名義，把應聘人變成學員，然后收取昂貴的費用，這個過程中，培訓機構幾乎強制學員，必須用借貸平臺的分期付款方法來償還“強化訓練”的費用。

趙楚以及同一批次的應聘者提交的資料表明，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重慶第二分公司借助名為“課棧網”的信貸渠道，為這些求職者安排了分期還款的貸款業務。至于為何要經由信貸渠道讓應聘者分階段支付“集訓費”，卓新智趣（北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教學部門的相關人員給出的理由是，此舉旨在“減輕參與集訓人員的財務負擔”。

趙楚的借款有兩年期限，實行“6+15”的還款規則，規定借款人每月都要還錢，最初六個月每月需歸還大概一百五十九塊錢，隨后的十五個月則要每個月歸還大約一千六百七十九塊錢，總共還清借貸公司的錢，需要支付約二萬六千一百三十九元，比原先需要支付的二萬二千八百元多了三千三百多元。

那時面試官向趙楚說明，那額外的三千三百多元是貸款網站向她收取的借款費用，與教育機構無關。

10月21日，北青報人員上網查找“課棧網”借貸平臺官網，查看其“合作單位”頁面，發現涉及事件的學?！浯浣逃?、完美空間，都被列在其中了。接著，北青報人員打電話給該網站工作人員，詢問學?；驒C構與借貸平臺合作的情況。對方透露，他們針對互聯網企業開設的培訓項目，現在提供“學費分攤”服務，目的是緩解“學員一次性支付負擔重，機構難以承擔風險”的矛盾。不過，“課棧網”相關人員坦言，只要培訓機構每成功推薦一名學員通過課棧網辦理貸款并分階段償還，機構就能按每位學員獲得120元的獎勵。

課棧網的相關人員還談到，他們為培訓組織提供代招學員的服務，每當成功引薦一名學員，就會向培訓組織收取該學員培訓費用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

另外，相關從業者透露，該信貸網站和教學機構還運營一個名為“大金融”的聯合計劃。信貸網站會先與教學機構磋商，依據不同的資金注入額度，收取差異化的年度利息率。目前存在無需預先出資，以及注入30%、50%、80%和全部資金四種方案。

工作人員補充說明：所謂“墊資比例”，指的是學員經由該借貸渠道獲得資金時，平臺預先撥付給教育機構的款項占學費總額的比重，例如，當教育項目費用為兩萬元，所謂“無墊資”，意味著學員需按月歸還本金，且不附加年度利息，而“全墊資”則代表平臺會一次性將兩萬元支付給教育機構，但會向學員收取超出借款本金九分之一的年化費用。

據了解，那超過九分的年息，一般要抽取十二分之壹給教學公司作為獎勵，不過，具體的借款額度、年息和獎勵，教學公司能夠和資金方再商量調整。

觀點

招聘單位若涉嫌欺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