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題的時候眼鏡被監考老師收走了。
這副眼鏡為塑料材質,外框為黑色,內框為白色,是從吳良才眼鏡店購買的,售價300元。正是這副眼鏡,在2016年高考后,突然成為輿論焦點。
6月7日,安徽考生圓圓(化名)在語文考試中途,因檢測儀檢測出異常,度數超過400的眼鏡被監考老師沒收,近半小時后眼鏡才歸還。考完試,“迷茫”的圓圓一度失聲痛哭。
事后發現,那只是一副普通的眼鏡。媛媛稱,拿走眼鏡對她考試成績影響很大,甚至在之后的幾次考試中也一直影響不已。隨后,媛媛父母向石臺縣體育和教育局申請對此事展開調查。
6月15日,安徽省石臺縣教育體育局公布了對事發考場視頻監控的調查核實結果。該縣教育體育局認定,監考老師的行為及處理符合相關規定。目前,安徽省池州市教育部門正在對此事做進一步調查。
這是圓圓第三次高考,不僅全家辛苦多年,還要承受兩年復讀的心理壓力,沒想到她遭遇了這樣的打擊。
今年的高考被稱為史上“最嚴高考”,是我國首次將作弊行為定性為犯罪的高考。
眼鏡是考前新買的,最普通的眼鏡300元
這副眼鏡是塑料材質的,外框是黑色的,內框是白色的,在吳良才眼鏡店買的,價格是300元。
6月16日,事發已經10天了,但圓圓和家人心里還是不安。
“她昨天沒吃午飯,現在看到她郁悶的樣子,我都想哭了。”圓圓50多歲的媽媽眼圈又紅了。這兩天,女兒一直宅在家里不出門,一天喝不了一杯水,吃不了幾口飯,瘦了不少。她說,她們因為擔心高考成績,心里很焦慮,晚上都睡不著覺。
媛媛老家是安徽省池州市石臺縣芳村,距離縣城一個半小時山路車程。她相貌清秀,身高1.73米。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16日見到她時,她穿著夏季家居服,長發扎著馬尾,面無表情。
“我們知道監考老師沒有惡意,也是按規矩辦事,但大家都覺得她處理問題的方式有些過分。眼鏡之前已經過兩次安檢了,為什么不能事后再檢查一次呢?這樣既不會耽誤考生考試,而且如果作弊,考生也逃不掉。高考是每個家庭的大事,如果是她的孩子參加考試怎么辦?”說起監考老師沒收眼鏡的行為,圓圓的爸爸有些激動。
女兒第一次考試眼鏡被沒收后,夫妻倆擔心影響女兒后續考試,便一直隱瞞“眼鏡事件”。考試結束后,端午節來臨,圓圓父親直到6月12日才到石臺縣教委要求調取監控錄像。縣教委和招生辦表示中考結束后會給答復。但之后便再無音訊。圓圓家人便將此事發到了網上。
媛媛媽媽稱,事發的眼鏡是考試前新買的,在縣城吳良才眼鏡店購買的。
媛媛的近視度數超過400度,原來的眼鏡已經有些模糊,再加上今年不允許戴手表進考場,她擔心考試時看不清掛鐘,便在考前讓媽媽幫她配了一副新眼鏡。“她不要貴的,就選了最普通的300元一副。”記者看到,這副新配的塑料眼鏡外框是黑色的,內框是白色的安徽高考用什么卷子,看上去很普通。
“如果雙方都沒有錯,那我的成績受影響的責任又該由誰來承擔呢?”媛媛心里很委屈。
這是我第三年參加高考
媛媛(化名)說,摘下眼鏡后,她看自己的單詞沒有問題,但看試卷上的單詞就變得困難,尤其是語文試卷的閱讀理解部分,單詞密密麻麻,必須靠得很近、躺下來才能看清。
坐在考場上,21歲的媛媛比其他考生承受著更大的心理壓力。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參加高考了,前年她通過了專科考試,復讀一年后考上了三本院校。但她覺得自己可以考得更好,所以選擇復讀一年。
“她很想考好,立志今年考上一所好學校。可沒想到,第一次考試后,她就哭著回來了,不吃不睡。”圓圓的父親感嘆道。
據媛媛家介紹,前些年為了裝修破舊的房子,他們欠了8萬元的債。自家的兩畝地除了種大豆、水稻、玉米、茶葉、竹子外,媛媛家還在村里開了一家小雜貨店,媛媛的父親偶爾也會找機會打打零工貼補家用。
為了供圓圓復讀,家里連續兩年在石臺一中附近租了房子,圓圓媽媽全心全意陪伴,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學費、住宿費加生活費至少花了五六萬元。
付出的不僅僅是金錢,這場高考,對整個家庭來說,承載著未來的希望。
圓圓只有暑假和過年的時候才會回村里,因為復讀的幾率比較大,學校對留級生的要求會比較嚴格。和其他留級生一樣,她每天五六點起床,上完晚自習,十點回家,洗澡后繼續復習,十二點后再休息。
我打算繼續尋求解釋
為了供圓圓復讀,家里連續兩年在石臺一中附近租了房子,圓圓媽媽全心全意陪伴,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學費、住宿費加生活費至少花了五六萬元。
在村里,圓圓是村書記最疼愛的孩子,她開朗活潑,乖巧懂事,家人也都夸她,圓圓和姐姐都很體貼,從來不大手大腳花錢,給別人買衣服鞋子,都是100元以內的。
圓圓家很重視教育,整個村子里,幾乎沒有一個家庭愿意供女兒讀完高中,但圓圓的父親一直堅持。即使在家庭經濟困難的時候,他還是咬著牙把女兒送到了青陽縣的一所私立學校,每學期的學費要4000多元。為了陪伴女兒讀書,圓圓的母親還在學校當生活老師,減輕部分學費。
高中時,圓圓在扶貧辦的推薦下,獲得了石臺縣10個保送名額中的一席,考入了著名的肥西一中宏志班。
有一年冬天,圓圓的爸爸去看她,才發現女兒的腿上長了凍瘡,粗了許多。“但即使天冷,晚上關燈后,她也會開著小燈,在自己買的小桌子上看書。”圓圓也有不服輸的精神。初中時,英語基礎很差的她,但遇到了一個好的啟蒙老師,成績從三四十分上升到班級第一名。新裝修的客廳里,圓圓的獎狀貼滿了一面墻:優秀干部、三好學生、體育冠軍,讓家人驕傲。
如今,24歲的大女兒大學畢業,在合肥工作,圓圓爸爸的眼神里滿是對圓圓學業的擔憂和堅定。
圓圓的家人打算繼續為目前的調查結論討回公道。“她受了這么久的苦,不能因為這件事毀了她的一生。也不能因為她是農村人就忽視她的未來。”
圓圓爸爸說:“我覺得不管成績好壞,她都會再次哭泣。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她承受不住成績,情緒會變得過于激動。我很害怕。所以我每天都告訴她要開心。”
新裝修的客廳里,一面墻上貼滿了圓形的獲獎證書:優秀干部、三好學生、體育冠軍,讓一家人感到自豪。
【與媛媛對話】
“自從眼鏡被拿走后,看試卷就變得很困難了。”
澎湃新聞:進入考場前,你已經經過了兩次安檢?
圓圓:準確來說,考前安檢了三次,因為鞋子發出了聲音,檢測儀又檢查了我一次,考前去了趟衛生間,又過安檢,外套拉鏈和鞋子里的金屬都被排除了,安檢真的很嚴格,我也很配合,考了那么多次,經驗豐富,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
澎湃新聞:監考老師沒收你的眼鏡前安徽高考用什么卷子,你有看到探測器上的紅燈嗎?
媛媛:沒有,我當時專心寫試卷,正在做閱讀理解題,眼鏡就放在桌子上,她拿起來掃了一眼,告訴我紅燈亮了,然后就把眼鏡拿走了。
澎湃新聞:眼鏡被帶走之后就留在了講臺上,沒有進行進一步的檢測?
圓圓:不知道,不戴眼鏡的話抬頭就看不清楚。
澎湃新聞:眼鏡被沒收對你的回答有什么影響?
媛媛:視力方面,看自己的字跡沒有問題,但看試卷上的字比較難,特別是語文試卷閱讀理解部分,字跡非常密集,必須靠得很近,還要趴下來才能看,影響了答題速度。作文也勉強寫完了。
考完試后提問:老師犯了錯誤可以嗎?
圓形準考證及考試文具。
澎湃新聞:檢測儀器是什么樣子的?
圓圓:就是機場安檢人員手持的黑色扁棍,遇到金屬就會亮紅燈。
澎湃新聞:監考老師沒收你的眼鏡后,有和你溝通過嗎?
媛媛:是的,在高考場上特別緊張,她走來走去,不停地檢查,我非常想集中精力答題。后來她要跟我說點什么,我就說“你別再干擾我答題了”。
澎湃新聞:和您同考場的另外一名同學的眼鏡也出現了問題,他的情況怎么樣?
媛媛:我不清楚。
澎湃新聞:為什么突然把眼鏡拿走后,你的手會一直抖?
媛媛:我覺得是緊張和委屈吧。她告訴我之后,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靜,正在寫的一道閱讀理解題的思路被打斷了,當時我的狀態很混亂,所以就很緊張,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下一題做完。
我覺得我的精神狀態還好,要是我不理智的話,我就不做題了,去找老師爭論。
澎湃新聞:考完試之后,你哭過嗎?
圓圓:我以為自己沒做錯什么,老師把我留下,我問她:“如果我作弊,會坐牢嗎?”“會。”“那如果老師犯了錯,可以嗎?”她沒回答。
“我幾次月考英語都是班里第一名。”
澎湃新聞:為什么堅持留級兩年呢?
媛媛:第一次高考,高中的時候是異地,方言問題,基礎不是很好。復讀了一年之后,進步很大。第二年覺得三本院校里沒有好學校,不如好好學習一年,考個還行。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考個好一點的。
澎湃新聞:您周圍選擇復讀的人多嗎?
媛媛:如果你是復讀的話,文科生不是很多,前兩年就一二十個左右,最多的時候有三十多個,包括文科生。
澎湃新聞:您的性格里,有沒有一種執著的特質?
媛媛:是的。一旦決定了,我就會堅持下去。比如我喜歡英語,但一開始學不好。但我覺得我可以做到,所以我堅持每天做練習題。
澎湃新聞:復讀的兩年,你感覺自己的心態有什么變化嗎?
媛媛:“我越來越清楚自己在哪些方面做得不好,從而可以更有針對性地去改進。當自己掌握了以前不懂的知識點,就會有一種成就感。以前覺得做不到的事情,現在看來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澎湃新聞:這次考試前你的心態是怎樣的?
媛媛:緊張的同時,也很期待,努力了這么久,我覺得也該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了。
這次考試之前的月考成績越來越好,英語基本是全班第一,數學也比較穩定,最弱的是歷史,不過后期一直在努力,總分在460-490之間,老師也告訴我要相信自己,基本可以進二線。
澎湃新聞:如果這次成績不理想,你會考慮留級嗎?
媛媛:不會的,我已經重犯兩年了,不可能再重犯了。如果有關部門給我的答復不滿意,我還會繼續上訴或者走法律途徑。
“至少應該公開道歉”
澎湃新聞:考試結束后你計劃和朋友一起去南京嗎?
圓圓:是的,早就約好了,但因為這件事情,去不了了。這么長時間(備考)真的好累,所以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放松一下。之前有朋友說想去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我也想去看看。本來想去當暑期實習生,體驗一下有工作的生活,現在什么都沒做,同學叫我出去玩,也沒心情了。
澎湃新聞:對于眼鏡問題,你的老師和同學有什么反應?
媛媛:他們都在鼓勵我,讓我心里踏實了。中午考完試我哭了,班主任聽到消息后也來學校安慰我,說成績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差。
澎湃新聞:您現在對??于如何處理這個事情有什么想法?
圓圓:最起碼應該公開道歉,不管是監考老師還是有關部門,因為這個結果已經發生了。另外我的成績肯定也受到了影響,不管誰的責任,都必須給我一個解釋。我也保留進一步申訴的權利,一定要維護自己的權利。我沒有做錯什么。
說實話,是成績的問題,我努力了那么久,說白了,就是為了考個分數,這件事之后,我對我的成績就沒有任何概念了。這兩天很多人都在關心這件事,關心我,我真的希望這件事能夠盡快解決,給我一個答案,也給社會一個交代。